第六章：piu-piu！銀色子彈（二）
「怎麼會想約在我哥的秘密基地？」夏米安將身後開啟的木門靠上，並跟著前頭的男子走到最裡邊的位置落座。
「我們都有鑰匙，」諾尤嘽緩地拉開桌邊唯二的雕紋扶手椅，並待女士優先入座後才自行坐定，「而且沒人打擾，很安靜。」
這是一處充斥舊建築的小巷，地面以磚石拼花而成，道旁間隔相同的歐式路燈也使用不同於市區的發光二極體而是老式燈泡，甚連纜線也尚未地下化；在這小巷的最末端：一處鮮為人知的小型香房，那鋪子的雇主是阿斯加特（Asgard）裡唯一得以正常管道取得東亞檜木類香氛的經銷商；而創辦人則是希爾馬・沃爾夫（Hilmar Wolf），夏米安的親生哥哥。
雖說希爾馬早擁有上市上櫃的香氛實業公司，也在歐洲各國擁有多處分館，他本人卻老愛龜居在格拉希爾（Glasir）郊區的這條古味巷弄中，自個顧著這處的小店面，但卻是與之關係匪淺之人才能曉得此處；而雖說這希爾馬「老愛」龜居於此，但也只是「相較之下」；希爾馬・沃爾夫這人本就行蹤飄忽，世界各地都有他的蹤跡，是個很難在同一個地方待上一禮拜的人。
距上次夏米安到瓦爾哈拉等諾尤卻撲空的那天，又再過了幾個寤加幾個寐；今兒亦是個明媚之日，孤光暖煦而不刺目，雲團稀散卻不可勝數。
「這個，」夏米安右手探入鍊包中，拈出了一紙邀請函：「先給你，以免我忘了！」雙手將這薄紙推向諾尤；而雖說是薄紙，卻是昭顯了夏米安的藝術生涯又再立了一個里程碑，這亞爾夫海姆（Alfheim）貴為阿斯加特的藝術之都，而其地方政府的邀請展更不是些李四張三努力兩個輩子就能爭取的，再何況夏米安可不需要爭取，她的實力與名氣並駕齊驅、她的作品有價亦有市，這次的個展全然是官方主辦，利在夏米安是全方位的，而利在亞爾夫海姆甚而說是阿斯加特則是觀光財了：藉由藝術家吸引人潮，而人潮即是錢潮。
諾尤將桌面那紙邀請函收入手包，同時夏米安起身走向櫃檯裡間，操持著器具簡單卻五臟俱全的咖啡用品，不過俄頃便端上兩杯熟絡用具而生的「夏米安特調」──「呀！諾尤，」瓷杯與桌面的微小碰撞和那聲驚嘆同時發出，夏米安坐定後眨巴了下她那對蒼綠眸子：「我那天去瓦爾哈拉認識的那個金瞳凱薩，」略微停頓了下，「應該說......切薩雷？」
「我覺得好不可思議哦......」夏米安道。
諾尤給了她一個「繼續說」的眼色。
「......我覺得跟他相處很可以做自己，想說什麼就說，不用講得很清楚他就會懂。」夏米安沒有察覺，當她開始聊起切薩雷時，那副姣妍滿是軒渠，那種曼暖笑悅是由心而起的、是無從操持的，「可以一起因為無聊的手勢而大笑，或是把有趣的事情說個不停，就算很安靜，也不會覺得尷尬！」
諾尤執起瓷杯，挨著唇輕抿了一口，繼續聽著夏米安的滔滔不絕。
「很久沒有認識像切薩雷這樣，能夠讓人互動起來很舒服自在的朋友了！」彷彿模仿一般，夏米安也端起了瓷杯，輕啜後道：「感覺是個善良樂觀，很正能量的人呢。」
諾尤猶豫了會，將夏米安口中的切薩雷與他所知的博爾吉亞（Borgia）對照相比，還真是有些出入；但諾尤也曉得，夏米安暫且不明白博爾吉亞象徵的意義，這就如同她不知曉坦培拉法（Tempelaffers）一樣，皆是腦中未有的概念；而雖說是「暫且」，可希爾馬保護妹妹的程度之高，可能夏米安一輩子都不會明瞭。她可是一朵被養在溫室裡呵護的花啊。
之後兩人又聊了一些關於希爾馬、關於貝蕾達（Velda），或是關於瓦爾哈拉，大多也是一人說著、問著，一人聽著、答著，但夏米安仍舊沒有得到真相，關於那位疑似諾尤兒子的真相。
下午五點左右，諾尤送夏米安回去她在格拉希爾的住所後，便動身前往瓦爾哈拉，預備舉行一場「盛大」的奇葩賽事──事不宜遲，馬上帶各位看到瓦爾哈拉吧檯後方，負責榨汁的諾尤已經打好了滿滿幾大壺的果汁，準備倒入競賽用的杯子了。各位沒有看錯，就是這麼超級大大大──的1,000毫升的巨無霸啤酒杯。
今天，就看我們的選手們能喝下幾個一公升吧！
緊接著帶各位來認識我們的第一位選手：東亞水果之鄉好男兒──繭！
第二位選手：水果神靈衛道者──艾澤爾！
第三位選手：我們瓦爾哈拉的宣傳小組組員──倉鼠！
第四位選手：宣傳小組組長深喉──嘿等等，這名字正確嗎？「深喉嚨毛毛丸」？
「那是我以前的綽號！深喉嚨超會吞絕不認輸！」
原來如此，那我就祝你深吞順利吧。
現在，諾尤將超大杯果汁分別放到了今日的參賽者面前了！
各位觀眾準備好了嗎？
四位選手也都準備好了嗎？
那麼，瓦爾哈拉果汁大胃王比賽正、式、開、始、倒......欸我還在正式開始倒數......算了算了別吐出來繼續喝繼續喝......哇！沒看錯吧！開場五秒鐘，我們的倉鼠選手已經喝光了一半！看呀！倉鼠一口就帶走了194.87毫升，請問倉鼠你吸進去等於吞下去嗎，還是都存進腮幫子當消夜？
緊追在後的是毛毛丸，號稱深喉嚨的選手果然hardcore！艾澤爾這個開場衝刺很顯然也受到了水果神靈的祝福！位居第四的繭繭其實也不慢，四位選手都捧著杯子大口大口吞！
噢！倉鼠又是一口帶走的187毫升！倉鼠刻不容緩！倉鼠一馬當先！倉鼠在開場十五秒內已經灌下了800毫升......嘿、你要去哪？
「廁所！」
離開位置就算輸囉......好的，倉鼠選手宣告陣亡！看來他的膀胱也是倉鼠的尺寸而已呢。
剩下的三位選手仍不屈不撓，現在所有人都喝下超過半杯了──嗯？諾尤你說什麼？
「把廁所門都鎖上。」
你別害他們一個個去澆花.....咦？艾澤爾的速度突然有了肉眼可見的降幅，是被廁所上鎖給嚇到了嗎？咱們花園很大樹叢很濃密你不用怕哈哈哈......
哇！各位請看，毛毛丸的杯子裡就剩下三口、兩口、一口，乾杯！艾澤爾一慢下來就被她超越啦！不愧是深喉嚨毛毛丸！諾尤即將為她端上第二杯......什麼，毛毛丸不行了？
「喝、喝不下去了呃呃呃......」
既然如此，毛毛丸選手宣告陣亡！你這杯別浪費了我來喝吧......Mamma mia這好酸，你們都不怕酸的嗎？請問一下今天的賽用果汁是加了哪些水果？倉鼠和毛毛丸有喝出來嗎？
「草莓藍莓蔓越莓覆盆莓桑葚？」
「我對不起鼠家列祖列宗......四捨五入也算吃水果的比賽居然輸了......喔你在問我嗎？那個啦、第二杯應該要加牛奶！！！酪梨木瓜香蕉哈密瓜都該加下去！！！」
倉鼠的建議聽起來就會拉肚子哈哈哈......我來看一下吧檯後面......喔，堆積成小山的水果籃中確實有大量的莓果。居然還有香蕉？那很容易飽呀，諾尤你其實是不想榨太多杯所以想撐死他們吧？你個老謀深算！
回到比賽場上！
一轉眼的時間，繭繭和艾澤爾也都喝乾了第一杯，開始向第二杯進攻......唉，我說艾澤爾呀，你這是在啜飲吧？你以為喝慢一點就不用跑廁所嗎？出來混遲早要還，喝進去早晚都要出來的！
繭繭？繭繭你怎麼喝一口就停下了？你湊到艾澤爾耳邊咕咕唧唧些什麼？我也要聽──
「有天牙籤看到刺蝟，就說：『哦太好了公車來了』。」
哦，是公車呀，那海膽算什麼？
不對，繭繭竟然用笑話干擾對手！不過艾澤爾沐浴在水果神靈的庇祐之下，似乎免疫了笑話的攻擊？艾澤爾的臉上永恆掛著禮貌的（神棍式）微笑，向來沒有爭鬥慾的和平主義者，似乎隱隱露出了志在必得的驕傲眼神......？
眼看笑話攻擊失效，繭繭又開始埋頭努力喝啦！
來請問一下各位，你們覺得繭和艾澤爾的對決會是誰喝到最後呢？
「繭吧，他平常就會吃水果呀。」
倉鼠覺得是繭繭呀？那麼諾尤你認為呢？
「肯定是艾澤爾，你比較一下他們膀胱大小。」
你怎麼知道誰的膀胱比較大？
「Nulyu sees everything.（諾尤蝦米攏災呀！）」
哈哈哈有道哩！毛毛丸說的好，這句是瓦爾哈拉的名言之一。你去刻成石碑立在大門口好了。
我們回到決戰場上！繭繭一開口喝就超越了慢速的艾澤爾！輕而易舉的後來居上！
為各位報上最新的進度：繭喝了一又五分之二公升，艾澤爾喝了一又六分之一！
繭繭似乎進入了最後衝刺，毫無換氣地連續吞一口兩口三口......然後他停下了！停下了！他居然停下了！
繭繭在1,666毫升宣告陣亡，趴在吧檯不會動了！當前喝到1,350毫升的艾澤爾會超過繭嗎？
艾澤爾的速度雖慢但是非常穩定！現在1,400了！1,450、1,500、1,550、1,600、1,650......超越了！艾澤爾超越繭繭了！
瓦爾哈拉第一屆果汁大胃王比賽的最終贏家誕生了！恭喜艾澤爾！！！艾澤爾為我們說句獲勝感言吧？
「果汁，真好喝呢。」
顯然我們的贏家頗有餘裕！榮耀歸於水果神靈，哈拉路亞，阿門！祝福你的胃與膀胱！
旁邊這位繭繭已經趴著不動了，你還好嗎？我記得這個比賽是你最初提議的，要不要說句感想？
「這都是什麼爛比......唔。」
唉呦你的果汁要回流了，別開口了保重保重。
好的各位Einherjars！感謝你們的參觀，感謝今天的每一位選手，感謝我們榨汁員諾尤以及瓦爾哈拉送貨公司為我們送來的各地水果！
瓦爾哈拉第一屆的果汁大胃王比賽圓滿結束──歡迎各位Einherjars留下來喝果汁，水果還剩很多喔！
「挺好的。」切薩雷端起一公升啤酒杯喝了一口、立刻皺眉，「不是說這果汁，mamma mia這也太酸了，你們都不覺得嗎？」
吧檯後的諾尤將一罐蜂蜜推向切薩雷，切薩雷立刻加了一大坨下去，地中海養出來的口味實在不耐酸，真不知道剛才幾位選手是怎麼喝下那麼多......果汁大胃王結束後，吧檯前可以說是屍橫遍野、還會輪流起屍跑廁所再回來。
切薩雷倚著吧檯，一邊消滅剩餘的果汁、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聊。
這場瓦爾哈拉鬧劇有些出乎意料，但真的挺好的。此刻的安逸得來不易，這指的不只是鬧騰一場，而是心境上的安逸。換成從前切薩雷可不會奢望......不會、也不敢。即便到現在，切薩雷也無法保證能將那些紛擾鎮壓多久，但他不會讓患得患失來破壞此刻的祥和。
安逸對切薩雷而言絕對是「得來」、「不易」。
切薩雷挽起植絨印花圓領罩衫的袖子，將所有人的杯子攏一攏、一併拎到吧檯後方沖洗。莓果汁不含油脂，只要在丟進洗碗機前先把果汁渣沖一沖；調理機不適合丟洗碗機，切薩雷將它拆開來手洗；沒用完的水果需要分類，有些要冷藏有些常溫存放即可──好歹他也是諾尤超高價聘僱的服務員，真難得有些事情做。
「對了諾尤。」切薩雷正將洗乾淨的吸水抹布擰乾，忽然就想到要問：「夏米安去找過你了？」
「嗯。」
「唉呀可惜了。」切薩雷惋惜一嘆，「本想說能託你問問她，我哪一天去比較方便......我沒有她的聯絡方式。」
切薩雷指的是夏米安在亞爾夫海姆的展覽。那天他送夏米安回去之前答應會去觀展、夏米安也說要為他導覽，但他們忘了約日子了......
諾尤將手機托在右掌滑了幾下之後發送，切薩雷口袋裡的手機立刻發出來訊震動。
切薩雷揚了揚眉頭有幾分詫異，「你就直接給我了？這樣好嗎？」就是因為覺得輾轉去要對方的通聯方式不妥，切薩雷才沒直接向諾尤問夏米安的電話。
「你可以打過去問她。」諾尤一句回答兩個問題。
於是切薩雷抽了張餐巾紙擦乾手，當場掏出手機打通那個號碼！
待接聲響了幾下之後被接通，「你好？」
「你好，請問這是夏米安的手機嗎？」切薩雷的語調在親切中帶著股笑意，他幾乎可以從聲音想像出夏米安當下的表情。
「不好意思，請問你是哪位？」對方有些遲疑，畢竟這是個陌生的來電號碼、卻打到她的私人通訊。
「我是切薩雷。我們幾天前在瓦爾哈拉見過。」
「噢──切薩雷！！！」夏米安的聲音立刻雀躍起來，「原來你有我的號碼！我這兩天才想著忘了跟你留聯繫方式！我還想說如果去問諾尤會不會不方便......」
「我這不就打來了？你現在方便說話嗎？」切薩雷向諾尤比了個 「謝啦老兄你夠罩」的手勢，便離開吧檯找個不受打擾的地方講手機去。也許在逛展之前可以先約夏米安去別的地方走走？切薩雷心中有幾個理想的約會地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