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切薩雷.博爾吉亞

2020-07-10

  清晨六點。

  一陣短促的電子提示音在布雷汀伊凡特(Bleeding Effect)內響起,下一秒立刻被按熄。

  切薩雷放棄入睡而睜眼,舉目所見仍是一片漆黑──在他的寢室裡絕對隔音隔光,為了讓靜寂和黑暗助他入睡。少年時的修行意外使他產生睡眠障礙,而今雖有好轉而不再打藥,但徹夜難眠仍非罕事。

  切薩雷翻身下床、赤腳踩上厚而軟的羊毛地毯,獨處在無光的房間時他不必擺上任何表情。他未去開燈,摸黑走到寢間最底的牆面前,按了一個位置,消失在無聲暗門後的隔間。

  修行是切薩雷開啟一天的方式,從前如此、而今依舊。

  

  

  

  清晨七點三十。

  口袋裡的手機震了兩下,切薩雷取出一看,是瓦爾哈拉員工群聊的通知。

  "Nulyu:我今天不過去,要開門要公休隨你們。(已讀1)"

  切薩雷快速敲上一則回覆。

  "Cesare:那就公休吧省得我翹班lol"

  重新營業的瓦爾哈拉員工大致有這默契,如果諾尤不在,那就隨興公休。沒有營業壓力就是任性。

  

  切薩雷踏出他的房間......又馬上退回去換件外套。

  身為一個嫌熱又怕冷的南歐人,切薩雷實在不支持瓦爾哈拉的空調老是開在十二度恆溫,這最早據說是那隻坦培拉法極地狼的堅持,從來沒調過溫度。

  亞麻西裝外套在這種溫度已經不適合,切薩雷拿出秋季的鐵灰色麻紡混羊絨外套、搭上酒紅色單排釦麻背心,然後面鏡順了順襯衫白領、掖好灰白紅褐的斜弧紋領帶,頂上的自然捲髮依舊蓬鬆、只是往腦後定型露出前額,理過的鬍子在唇上和臉下緣留了層短短的青鬚。

  這樣的三件式正裝在切薩雷身上並不常見,就連今天選用的Dolce&Gabbana Intenso也是溫厚傳統調性的乳木薰香,莊重規矩為他的視覺年齡平添了幾年歲月。

  

  沿著弧形梯下樓時,切薩雷推開邊上的手啟木窗探看天氣──裡外沒什麼溫差,只是外面濕潤朦朧、沁著股草地凝露的水氣,凌晨起的霧尚未散去。入秋之後的夜晚開始拉長......某人的熬夜幅度似乎也是?

  切薩雷讓開半步,免得跟這一邊上樓還不忘邊滑手機的東亞青年撞到,「繭繭早安,但你大概是晚安?」

  「......你也太早起。」這才注意到跟前活人的繭看向切薩雷,一臉狐疑。

  「要出去一趟。對了,今天諾尤不在,我們公休吧。」切薩雷說完沒再打擾繭繭打遊戲,「先走啦,晚上見。」

  小幅度揮了揮手,可以聽見離去的繭繼續踩著未完又遲緩的階梯,這次的他倒還未開啟方才的遊戲,而是想起方才模樣不大對的切薩雷......啊,是了,這人不都奇形怪狀地出門嗎?從前就算偶遇,除非易容過的切薩雷率先開口,否則總被視作某個擅闖內部的Einherjar......這樣的切薩雷,如今卻頂著自個面皮出門?

  

  

  

  一台鮮紅色的休旅車自右側停車坪開出,恰到時機地在切薩雷踏出瓦爾哈拉那鐵刀木雙開門時,停在前花園的盡頭。

  切薩雷停下腳步看著那台車。

  車內的駕駛朝他閃了下方向燈,示意他沒有認錯。

  切薩雷比了個手勢讓駕駛往後開一些,休旅車於是慢慢倒退。當車頭完整地展現在切薩雷眼前時,他笑到歪腰──這是一台2018年的Alfa Romeo Stelvio Quadrifoglio,車是頂級的休旅車沒有問題,只是車頭那兩個狹三角方向燈再配上倒三角般的「嘴巴」,活脫脫就像個(ˋ▽ˊ)!

    

  (ˋ▽ˊ)的車窗被按下,一張蒼白精緻而難辨雌雄的面孔從駕駛位探出來,似乎對切薩雷的反應有些茫然,「怎麼了?」

  「讓你去弄台義大利車來,沒想到這麼萌萌噠。」切薩雷說。

  「要換?」

  「不必,挺好的。」切薩雷拍了拍Stelvio Quadrifoglio的車頭,這個(ˋ▽ˊ)可以讓他每回上車前先笑一次,「坎德爾的品味總是意外地可愛呢。」

  「......快上車,主人沒有喬裝。」坎德爾那張罕有表情的臉與可愛二字似乎搭不上邊。

  

  

  

  今日要去見的人是為了求見博爾吉亞的當家Maestro而來。切薩雷無須喬裝,但另有準備。

  如同以往,身為Maestro的彌凱萊特(Micheletto),坎德爾非常留心主人的狀態。將近二十年的貼身相處讓他一看切薩雷的狀態便知:「昨夜又沒睡著?」

  「無妨。」切薩雷坐上副駕駛位便將椅背壓到最大仰角、偏過頭去閉目養神,「開車吧,到了叫我。」

  

  

    

  早晨十點。

  鮮紅色的Alfa Romeo Stelvio Quadrifoglio經過兩個小時的路程,已經離開了格拉希爾市區而至近郊。若非在離城那段路上遭遇了上班車潮,這段路程應當能夠縮減一半。

  坎德爾將休旅車轉進一條岔離主線的私人道路,三分鐘後通過一扇金屬鏤雕雙開大門。停好車後坎德爾默不吭聲──因為主人在他身旁睡著了。

  坎德爾是數一數二能辨識切薩雷所有表情或真或假的人,此刻切薩雷微乎其微地皺著眉、唇下的凹弧比放鬆時要深一點,正是淺眠。坎德爾為不出聲驚擾而不動彈,甚至沒找其他事來打發時間,就這麼坐在駕駛位上等待,讓他超難入眠的主人繼續睡。

  

  

  

  早晨十一點半。

  坎德爾輕推了下切薩雷。

  切薩雷一碰就醒,初醒時的迷茫神情幾乎瞬間便收斂,他看了下手錶,對時間感到意外:「塞了這麼久的車?」

  坎德爾搖搖頭,「看你睡著,我等到現在。你是不是,累了好幾天?」坎德爾熟悉他的主人,知道切薩雷若非疲憊之至,根本不可能在敞亮又有聲音的環境下打盹。不過,主人是會在他身邊睡著的,因為能安心鬆懈。

  「你想多了。」切薩雷將壓到最底的椅背重新調直、拉下遮陽板對著鏡面整理儀容,「可能是你自帶催眠效果?臉夠癱、人夠悶。」

  坎德爾如昔將切薩雷的嘴花花自動過濾了,這麼多年的影響竟沒讓他跟著油起來、坎德爾著實不愧對切薩雷說他悶。

  「好了,走吧,東道主不宜遲。」下車之後,切薩雷的氣質一變,成了另個身分的自己。

  

  

  

  正午十二點。

  停車坪除了那台鮮紅Alfa Romeo Stelvio Quadrifoglio,陸續又來了幾台車。

  幾年前博爾吉亞家族在阿斯加特設立使徒分部時,就連帶著買下這塊地、蓋了間別墅形式的招待會所,而今倒是第一次派上用場。

  四個來自不同國家、不同背景的勢力之代表,加上他們的助理和保鑣總共有將近二十人。他們在別墅前院被博爾吉亞家族的使徒(Apostoli)溫和但不容拒絕地搜身,保管了武器和通訊錄音錄像設備之後才請進門。入了大門是帶有吧檯的等待廳、接著是宴廳,他們沿著宴廳旁的玻璃扶手階梯登上二樓的用餐商談複合間。

 

  這間山居會所以通體灰黃的木料為建築主體,二樓的橫木屋頂壓得比一樓還要低。複合餐廳內置以全套Visionnaire灰階傢具,頂上的單體吊燈和周遭立燈罩以同系列之流線弧形紋琉璃,讓光源將室內氛圍再添幾分暖意。

  山居會所的布置令人放鬆,但是來這裡談事情的人,只怕不敢絲毫鬆懈。

  

  眾人進門時,博爾吉亞的家主已經坐在灰黑色霧面長條桌之主位。

  這位不到三十歲的家主或許年輕,但他承襲了歷代博爾吉亞的成就與實力,這些年的作為令權貴階層忌憚的同時敬重。在家主身後站著一位纖細蒼白的年輕人、黑長髮在頸後紮成一束,兩件式的修身黑西裝彷彿緊勒著他的煞氣、就像柄未出鞘的利刃──彌凱萊特(Micheletto),他是家主的刀。

  早在六個世紀以前,博爾吉亞家族便在這群人之中建立起規矩。而今,這些人照著先代的傳統,照規矩來談生意。

  

  切薩雷向各位來者比了個手勢請坐。

  四方人馬之中,有位中年女子單獨走出、在切薩雷左邊的第一個位置坐下。只有她的身份不同,能伸手去拍切薩雷的手背,「你姐姐問你近來可好。」

  「我很好。你呢,艾琳娜?」切薩雷傾身過去貼了貼對方雙頰。艾琳娜.博爾吉亞是家族名下瓦倫西亞(Valencia)基金會的執行董事,受切薩雷自羅馬召請而來。若論血緣,艾琳娜算是切薩雷的堂系長輩。

  餘下三位勢力僅有代表人入座,其他隨從被博爾吉亞使徒請到了偏廳。

  切薩雷不多客套,便讓會所的侍者為各位端上午餐。切薩雷向那三位遠來的客人直言:「這裡的環境雖好,但離你們未免太遠了些。」言下之意,就是沒事別來。

  三位客人客套笑曰:應該的、應該的......

  他們來自北美和東歐,並非是他們刻意約在這個北方異國開會,純粹是因為切薩雷身在阿斯加特、沒打算那麼快走。這些人若想見他,必須自己過來。

  博爾吉亞家族的當家Maestro有這個分量。

  

  

  

  那三位遠道而來約見切薩雷.博爾吉亞的人,就簡單稱之為A國州長的商談代理人、A國的某企業的商談代表、以及B國某企業的商談代表吧。畢竟,他們代表著誰其實並不是太重要,他們是誰更是不重要。

  這種「不是太重要」曾讓切薩雷戒慎警惕,擺出博爾吉亞家主身分時都端著一身肅殺、行事作風極端決絕,以免遭人認為他的年輕等同可欺。直到近兩年他的根基穩固,作風逐漸緩和。

  

  

  

  今天這一局,是三方「不是太重要」的勢力因為「不是太重要」的利益衝突而來。

  當權貴之間因不信任彼此而產生僵局時,他們會來找博爾吉亞這個有六世紀之久、和眾多勢力有交情的古老貴族居中調停。

  

  

  

  下午一點。

  A企業代表剛說完一串話,再三伸張了他們老闆所能接受的最低底線──

  A企業在A國該州創立已久,與A州政府的潛規則關係穩固,直到同行異國的B企業開始進攻A的市場。A企業認為,作為老夥伴的A州政府應該要捍衛他們、而不是容忍B企業進駐,奈何B企業提供的利益吸引了A州政府。

  於是,A企業退而求其次,請A州政府兩不相幫,讓他們兩企業自己去爭、爭出來的贏家獨佔市場後少不了A州政府的好處。這個決定B企業也願意接受,B敢做外來者確實懷著最深的口袋、大舉跨國就是要佔據A的市場,透過一場競爭讓媒體和客群認識他們是件好事。

  但是問題來了。A州政府真正想要的,其實是AB企業雙份的利益,這讓AB兩個企業都不能接受,A政府一怒之下以安全違規為由威脅要禁AB雙方的產品。隨著談判一次次失敗,兩個企業和政方之間的信任關係徹底破裂......

  

  「Don Borgia(博爾吉亞閣下),您認為呢?」A企業代表問。

  「我認為你該好好品嘗面前的食物。」切薩雷挖了一小匙檸檬sorbet(雪寶)含進嘴裡。這道隨餐雪寶的滋味酸甜冰涼、正好化解Insalata Calamari的辣勁。作為海國上的近海都市,格拉希爾有新鮮的海產,山居會所的廚師便就地用材、以檸檬巴西利醃製的香辣小卷沙拉做這頓午餐的secondi(第二道主餐)。

  那位A企業代表於是低頭默默吃菜。

  「這個檸檬雪寶做得有老家的味道。」坐於切薩雷左手位的艾琳娜.博爾吉亞適時稱讚:「你為此添了一台Pacojet(分子料理機)吧?真是費心了。」

  「我記得你喜歡呀,跟我姐姐一樣。」切薩雷對艾琳娜笑說。

  

  

  

  下午兩點。

  Visionnaire的灰黑色霧面長桌重新被清理乾淨,留下幾個Grappa高腳杯,以Romano Levi的佳釀招待來客做餐後酒。

  三位客人的視線都在切薩雷身上等著他發話。

  切薩雷將身子前傾、雙手交握置於桌面,向來者言明:「既然你們在僵局時來找博爾吉亞求助,想必是信任我居中調停。那我就直言不諱了。」

  

  切薩雷坦然說A企業的技術早就跟不上A地的一流需求,不如轉移到二流需求的地方、譬如B企業原先的市場。A企業將讓出他們A國的市場,讓B企業進駐,而作為交換,B企業要為A企業的轉移牽線。

  「都要謀生呀,交個朋友勝過多個敵人。」切薩雷說的這個方式,其實AB企業雙方早就考慮過,只是因為彼此不信任而不成功。有博爾吉亞居中見證、有他們背後的使徒(Apostoli)鎮壓,才能保證雙方不毀約。曾向博爾吉亞家族毀約的勢力並非沒有,但都不存在了。這甚至不用博爾吉亞出動使徒,那些與家族有過人情往來的勢力就自告奮勇。

  

  「那我們呢?」眼看AB企業的糾紛解決了,A州政府的代表忙問他這邊怎辦呢?

  「令州府的規矩,我認為有些過時了。」切薩雷告訴他:B企業進駐之後需要支付給A州政府的金額將減少一半。

  A州政府代表立刻反對。

  「原本就是你們多拿的,減少了一半也還是多拿的。」切薩雷將重心傾回椅背、兩臂擱回扶手,神情姿態皆傳達出餘裕,「你們的州長又快要選舉了不是嗎?在野黨逼得很緊吧?要小心呢。」

  對方才要吭聲,切薩雷一擺左手讓他閉嘴,接著向身邊的艾琳娜.博爾吉亞示意,「別急,我還沒說完。我們家族的瓦倫西亞基金會希望在你們州內成立一所中學。蓋學校可是好政績呀,所以費用和資源方面,就採公家學校的規矩吧?」

  A州政連連搖頭,他們州長是不會接受的!不但原本的財路被砍,還要掏錢給博爾吉亞蓋據點!誰不知道博爾吉亞家族常從學校吸收兒童訓練成使徒(Apostoli)!開什麼玩笑!

  

  「不能這樣濫用納稅人的錢!」A州政府代表義正詞嚴道。

  「哈哈哈哈哈──」切薩雷毫不客氣地大笑,「是,那是人民的納稅錢,但拿來蓋學校絕對好過你們拿去......嗯,就不用我說了吧?」

  隨著切薩雷的話,一旁的使徒遞上一份由托羅(Toro)媒體公司印樣的牛皮紙袋,放到A州政府代表面前。

  那人拿出文件看沒兩眼,臉色就白了,「您這是......要擠壓我們?」

  「哪裡是擠壓呢?我是在賣你們一個人情。」切薩雷收斂了猖狂的神情,變回一派溫和。

  

  隔岸觀火的AB企業頓時了然,這是A州政府有什麼不可曝光之事,被博爾吉亞家族的托羅媒體公司掌握了。二十一世紀已不是過去的愚民時代,資訊的力量不亞於於槍。

  博爾吉亞家族對於自由市場國家有一套相處方法。隨著全球化造成的資本勢力突破疆域極端擴展,政府若不集權,在巨型資本勢力面前就薄弱。上個世紀的資本論還談著政府的過大力量不應介入自由市場,切薩雷能讓它反過來,資本貴族的龐大勢力足以干涉政府。

  

  

  

  下午四點。

  A州政府代表和瓦倫西亞(Valencia)藝術文教基金會執行董事艾琳娜.博爾吉亞留在會所,已經在談最初步的建校事宜。A州政府喪失談判的餘地,像是學生聽講似的、一股腦只能點頭。

  A企業算是功德圓滿,已經告辭回去。至於B企業代表,被切薩雷留下了。

  

  「這座山居會所的後院有著很棒的視野。」切薩雷說,「我想請你一起去看看。」

  B企業代表怔了兩秒才點頭說好。

  「放心,後院的土裡只種花,沒埋人。」切薩雷沒錯過對方一瞬間的驚慌,一把搭住他的肩頭往外帶,「跟我來。」

  

  上午切薩雷出門時天氣尚且朦朧,午後霧氣散去、天光明朗,下午的溫度回暖許多。

  切薩雷一到室外,便將他的鐵灰色西裝外套脫下,交給身後的坎德爾,「幫我掛回屋裡去吧。」言下之意,是要跟人家單獨談,坎德爾不必亦步亦趨。

  坎德爾回到屋裡片刻又出現在從廊下關注後院──這距離是聽不到切薩雷他們說話,但若有變故他仍能掌握。

  

  B企業代表也不是庸才,一開始被切薩雷帶出來時是緊張了下,但很快恢復鎮定。

  他和切薩雷一起靠在後院的木製扶手搭欄往外看──這間山居會所的地段極好,建在格拉希爾近郊的半山腰,能飽覽整座繁華都市的天際線。

  「你抽菸吧?」切薩雷看那人的手指便知。

  那人稱是,並恰到好處地問他能否?切薩雷自己先拿了一根點燃,然後為對方也點上。B企業代表如鞠躬般低下頭、雙手托著切薩雷為他點菸的手──這是一種行為默示,意思是洗耳恭聽、博爾吉亞家主有些私底下的話要說。

  

  「今天的結果真的高出我們的期望。」B企業代表說,「我們會記住博爾吉亞這份人情。」胡蘿蔔加大棒是博爾吉亞家族常用的手腕,B企業已經拿了紅蘿蔔、現在要領棒子了。

  切薩雷夾在指間的菸只是往嘴唇上一沾,沒有想抽的打算,「你們突然有了進軍北美市場的資金,是得了亞洲的援助吧?」

  「是,這方面我們也沒有向博爾吉亞隱瞞的意思......」B企業代表立刻表明立場。

  博爾吉亞家對於自由市場的A國和集權亞洲是兩套應對模式。

  北美和亞洲的爭鋒在今年轉為劇烈,博爾吉亞家族在這類的風波無公開表態,以致B企業並不清楚博爾吉亞家族的意思是不參與、還是無可奉告,「如果我方拿亞洲的資金會使您困擾,那麼請容我轉告我的老闆,他會願意重新考慮的。」

  「你想多了,不是錢的問題。你的老闆和我的父親也算多年知交,我敬重他。」切薩雷把左手按到對方肩頭,將彼此的距離拉近,「只是我聽說,你們和亞洲合作設立在西亞的藥廠,似乎,用來試藥的對象並不妥當。」

  B企業代表被切薩雷搭肩攬著、大氣都不敢喘上半口,聽了這話連忙回說:「這會立即處理。請您放心。」前代博爾吉亞家主從不在乎這種事,但時代變了。這一代家主破壞許多約定成俗,但慷慨的補償讓他們樂於給博爾吉亞這份人情。

  切薩雷展顏一笑、笑意卻使那雙金眸更顯森冷,「已經發生的無可挽回,我可以忘記。但若再讓我聽見自己敬重之人做出那樣的事......我會非常失望的。」

  

  就算不能拯救世界,至少愛惜羽毛──在能力範圍之內,切薩雷會做個足夠善良的人。

  這不是為了逞英雄,善良更不是為了別人,而是為了約束自我、堅守心性。必須以同理心駕馭野心,這是歲月添給切薩雷的教訓。

  

  

  

  晚上六點。

  返回格拉希爾的途中正值下班車潮,快下高速公路時開始堵塞,鮮紅色的Stelvio Quadrifoglio休旅車開得很慢。這回變成切薩雷在開車,坎德爾坐在他旁邊默默啃著當晚餐的連鎖店潛艇堡。

  車子裡播著Andrea Bocelli溫潤雄厚的歌聲,在塞車的時後聽有些不對味。

  切薩雷把音樂按掉,「唉這條路上班塞下班也塞......我們拜託諾尤開一條高速鐵路瓦爾哈拉線吧?」

  坎德爾將最後一口潛艇堡塞進嘴裡,很有技術地沒讓碎屑掉到車位上。他看了看切薩雷的臉色,「累嗎?」

  「不至於。」

  「餓嗎?」坎德爾惦記著切薩雷還沒吃晚餐,說是要回瓦爾哈拉再吃,可是現在塞車了。他翻了翻潛艇堡的紙袋,拿出一塊巧克力豆烤餅乾。

  「不要,那甜到嚇死人。」切薩雷對於過分甜膩的食物敬謝不敏。

  於是坎德爾就自己吃了。好甜。好吃。

  

  「其實我挺滿意的。」切薩雷忽然又說。

  過了下高速公路的壅塞路段之後,車流量減少許多。不到十五分鐘的行使,便回到瓦爾哈拉所在的路上。切薩雷提前一個街口臨停,這裡是坎德爾自己住的地方,就在這棟高級公寓的某一層樓。坎德爾並沒有和切薩雷一起住在店裡,但從這位置可以在六十秒內直線距離進入切薩雷的寢間。

  「是指?」

  「現在的生活呀。」切薩雷說,「比較單純。」

  單純......嗎?坎德爾想了下,現在跟從前的腥風血雨相較,是單純多了,不再受仇恨和野心亦步亦趨,一切以維持穩定為主。能有現在的生活,何嘗不是他的主人一點一滴打下來的?

  「主人滿意的話,我替你開心。」坎德爾說。

  「好啦你快回你的公寓去吧。」切薩雷拍了拍坎德爾的脖子,跟他說掰掰。「我要回瓦爾哈拉等開飯了,有人幫我煮飯真幸福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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