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12月12日

2020-07-10

  離開瓦爾哈拉走在格拉希爾核心大道上,漸漸走離瓦爾哈拉,身披著晨曦微光搭上最早一班車隨後下站,熾燁與哈士奇穿梭在街道小巷裡,灰白的磚石與年老的歐式路燈為這街坊鋪上一層懷舊味道,尚未地下化的纜線與並鄰的舊建築在晨曦漸揚的光輝下譜出淺金的色調,街旁的快餐車在遮陽棚下放置一台外觀老舊的手提式音響讓它悠唱,依然是那一首阿根廷鋼琴家Raul Di Blasio的Corazon de Niño。

 

  熾燁越過一扇展示精雅音樂盒的櫥窗往攤販方向望去,站在與兩年前同樣的地點,身兼廚師與服務生的老闆此時正在將桌椅一一擺放,作為今日第一位光顧的客人,熾燁買了份燻雞三明治與黑咖啡坐在椅上大嚼,在遮陽棚底下享受清晨寧靜。

  

  直到人群開始變多,熾燁才離開,與哈士奇繞入巷尾,循著一股熟悉來到今日的目的地。

  

  那裡的雇主是阿斯加特裡唯一以正常管道取得東亞檜木類香氛的經銷商,摘下變色片的淡茶色雙眸凝視著巷尾右側店舖的木質掛牌,從那模糊不清的木牌上辨認出「MAISON ATTRACTION WOLF」字樣,熾燁伸手推開那老舊門扉,掀動起心底沉澱的記憶。

  最先印入眼簾的是背牆最裡側的紅褐色櫃檯,檯面上有兩個紙袋,櫃檯後依舊空無一人。

 

  各種的香味均勻混雜進空氣,店內走道狹窄,使體格高碩的熾燁不得不側身而過,比起兩年前,這裡的裝潢似乎更舊了些,店裡四周牆面被木櫃佔滿,早已看不清壁紙是什麼花色,櫃裡更是放滿許多大小不一的香精油玻璃瓶,店中央則是一個玻璃展示櫃,玻璃櫃上依然披著一條黑色絨布,與兩年前相同。

 

  在鵝黃昏燈的照耀下,這間香房簡直像極了哈利波特進入霍格華茲之前,海格帶哈利去奧利凡德魔杖商店選購他人生第一根魔杖的場景,詭譎與寧靜的氣氛融合成一股吸引力,像是能忘卻時光的秘密基地。

 

  寂靜與精油香味,是熾燁來到這裡僅有的感覺。

 

  熾燁走近紅褐色櫃檯拿起兩個紙袋翻開確認物品,隨後留了一張便條紙擱在櫃檯,卻沒像兩年前一樣直接離去,而是繞入結賬櫃檯內。寬厚粗糙的大掌撫過平滑染有香氣的檯面,翻騰的記憶被掀動得更快,他矮下身子朝櫃下撫上,指尖觸及一面向內揳的機關,只見指尖輕抵,一個感應器頓時彈跳出。

 

  與兩年前一模一樣,耳裡甚至還能聽見那人冷聲的嗤笑:「這麼愚蠢的機關你都沒辦法找到。」

 

  抿緊的唇挑起弧度,手指撫過感應器跳出的鐵鉤,熾燁隨即抽出手。

  他還記得那充滿南洋風格的迷人環境、女侍者溫柔的按摩手法、還有那人說的每一字一句。

  所有的味道,所有的話語,所有的所有。

  以及去年年底那人出現在小餐館裡的驚喜。

 

  「不知道還有沒有這機會再去一次。」放回機關,指骨輕敲著櫃檯,熾燁慢慢繞出走向店門口,旋身時將視線淺淺劃過,最後往下瞧著尾巴搖得歡快的哈士奇,大手輕緩按揉,獨自低語。

 

  離開前,淡茶色的雙眼朝店旁最裏頭的一堵牆望去,唇角笑意未消。

  離開後,熾燁回到新的住所。新居住的需求因室友之一的強烈建議,及室友之二的樂意提供下住進室友二名下的公寓,由熾燁負責裝潢費用、室友一負責傢俱添購費。住處位居郊區的公寓大廈,背對巴爾德山(Baldur),距離太陽公園(Sun park) 步行只須半小時,環境清幽,一層樓即是一戶,每戶坪數占地百坪,一共40層,居住這處的名流政商很多,其中不乏曝光率高的藝人明星。

 

  將三十五層樓與三十六層樓打通,以樓中樓的設計下色彩多以褐紅、深藍、深灰為主,空間描寫浪漫的異域情懷,紅磚牆上的面具掛飾、巨大型鏤空數字壁鐘或是長達三尺的西域刺繡畫,在空間的各個角落裡更是能發現稀奇古怪的玩意兒,來自埃及的迷你貓神神像、紫水晶石,或是荷魯斯之眼的掛飾,紅褐色的地毯充滿波斯民族風,無論是沙發或是桌椅,皆舖上質地柔軟的布巾,布巾上繡滿的一幅一幅都是浪漫卻又悖德的各國神話故事。

  

  在節奏變化大的現代,繁重的壓力、競爭、淘汰,以及誰也無法逃離的寂寞情緒,性,有時候是一個很好的宣洩出口,甚至是陪伴。

  

  熾燁從未想過會容許其他人侵入自己的生活空間,至少兩年前從未。 

  一踏足這,熾燁先是皺起眉,空氣裡的濃郁香水味一瞬間使嗅覺達到疲勞,相繼而來的是黏膩的甜味,還有嗆鼻的菸味。

  一抹身影在瞧見他時發出喜悅的尖叫,快速朝他懷裡撲來,赤裸的雙足掛上數十枚金色鏈環,雙臂更是用不少繩結串繞,如太陽般耀眼的金髮甚至插入印地安羽毛髮飾,在一身深藍絲綢睡袍下模樣顯得怪誕,可英俊搶眼的外貌卻無絲毫不協調感,反而神秘浪漫,幽藍色的雙眸裡滿是明亮光彩,令人在一瞬間便挪不開眼。

  男子身上的熱情源源不斷傳遞,溫熱的肌膚、近距離的吐息、活潑大膽的個性,像是太陽,瞬間驅逐所有的陰暗。

  

  「卡洛斯!你終於回來了!快點給我一個火辣的吻!」金髮男子主動勾攬上熾燁後頸身子欺近,玫瑰色雙唇熱情湊上,過大的動作及方才奔跑的衝擊力使熾燁不得不甩下肩膀上的背袋將男子抱入懷,在哈士奇的低吠中給懷裡人一個漫長又深入的吻,直到熾燁率先受不了對方身上的濃烈香水味這才鬆開。

  「你是把香水打翻了?」

  「對,他本來想好好打扮一下,想不到錯手翻倒了整整一瓶Imperial Majesty。」聞聲不見其人,半晌才見一抹黑色身影慢慢朝他們方向踱步,來者一襲黑色銀紋睡袍,樣式低調奢華,敞開的前襟露出巧克力色的單薄胸膛,幾滴水珠順著頸側蜿蜒流下,半溼的褐髮凌亂捲弧在額前,手持菸斗的他斜靠在牆邊朝兩人露出一抹笑,對比金髮男子的活潑熱情,沐浴後的褐髮男子盡顯慵懶迷人,一雙黑眸簡直勾魂。

 

  「我就在想味道怎麼那麼熟悉,是我去年送的那罐?」淡茶色的雙眼朝懷裡金髮男子看去,獲得一抹毫不反省的燦笑後伸出手直接往人翹臀一掐,留下摀著屁股及被哈士奇低吠的歐雷瑞爾,熾燁重新拎起背袋朝著另外一名室友走近,隨即低頭往人唇上落下蜻蜓點水的輕吻,「我回來了,亞當。」

 

  「歡迎回來,卡洛斯。」非裔醫生抬手抱緊紅髮男人魁梧的臂膀,在一個輕淺的吻裡獲得心靈上的小小愉悅。

 

  最後亞當及歐雷瑞爾奮鬥一上午的蛋糕雖然成為失敗品,但熾燁依舊是一口不讓地全數完食,連同搞得亂七八糟的調理室一併收拾乾淨。

  三個人一同泡在室內按摩浴池欣賞三十五層樓高的百萬夜景,交換數不清的溼吻與酒液,在瘋狂的性愛之後熾燁才想起背袋裡的禮物,是兩瓶香味特殊的香精油,流暢的瓶身充滿藝術美感,一瓶以果香為基底,另一瓶則是花香。

 

  取代角落燃燒的香薰,是一種味道更加飽滿旖旎的香氣。

 

  兩名室友獲得禮物的反應充分展現在床上,在酣暢之時,另一只紙袋裡裝的是紅檜精油,以及外型約一掌大的狼型木雕。

 

  只是無人知曉紅檜精油與木雕的歸屬者,除了軒轅蠢牛。

  

  

  

  這是某一天的早晨──

  「這裡,彈錯了。」伸手指著琴架上的琴譜,亞當靠坐在長椅上,身體挨著身旁紅髮男人,下顎靠壓在對方厚實肩膀,目光凝視男人耳側髮絲及下顎線條,嘴唇距離對方耳肉只有幾釐米遠,亞當很享受這樣曖昧又親密的距離縫隙,對他。

 

  「嗯。」對方回答很簡促,但亞當聽出男人嗓音裡的懊惱,這次彈奏出的琴音略重,一首耶誕祝福曲彈得像是暴風雨,但這一次的和弦彈對了,也是個小進步。

  「要休息一下嗎?」

  「不用,繼續。」

  「雖說你沒學過鋼琴,但你似乎對琴不陌生。」幾個小時後亞當泡來了咖啡,用歐雷瑞爾上回買來的新豆子,放了一杯在對方手旁,還準備了方糖罐,再一次靠在對方肩膀上看著他持續練琴,邊喝著手裡無糖咖啡,在寂靜夜裡陪伴著。

 

  亞當沒意外這個問題得不到回應,畢竟對於他兄弟的事情,他總是緘口不言。

  「希望你這份禮物對方會喜歡。」在第五個小時裡,我看著男人一遍又一遍練琴,喝光手裡冷掉的咖啡,等到他最後一個音落下,手勾著對方臂膀往人唇側一吻,這才終於在這個晚上得到他一個正眼凝視。

 

  然後亞當也如願以償得到我該有的教學費用。

 

  「卡洛斯最近是在準備什麼?鋼琴大賽?」幾天後一早,歐雷瑞爾吃著丹麥可頌,配著亞當泡的卡布奇諾,他們倆目光一同看向琴房方向,雖說是琴房,但那間房間平時的功用是囤放還沒整理的雜物房,當初他們三個人決定同居,除了卡洛斯的行李最少,最多的就是歐雷瑞爾,他幾乎是把一身家當從法國運過來阿斯加特,包含那一架史坦威三角鋼琴。

 

  亞當跟歐雷瑞爾都會彈鋼琴,純粹的興趣,但練到如此不吃不喝不睡,卡洛斯卻是他們裡第一位。

 

  「他說是禮物。」亞當聳了聳肩,翻看著手上腦部斷層照片喝著黑咖啡,看著時間差不多了,隨後將空盤及空杯放到流理台,返回時順勢往歐雷瑞爾臉側一吻,邊把包裡的琴譜塞給對方,順道交代,「我下午有台刀要執行,這份樂譜你看一看,可以的話,陪他練一會兒。」

  「陪練有沒有獎勵啊?」歐雷瑞爾翻閱著改編後的聖誕曲,裡頭幾小節曲調十分熟悉,我看著他挑起眉頭促狹眨眼,調皮的神情使一張俊臉更加鮮活明亮,讓亞當忍不住勾起唇,隨後捏了捏他耳朵,沒去理這句提問。

 

  果不其然,當晚回家時,我在琴房外便聽見了一陣兒少不宜的聲音。

  然而卡洛斯除了每天下班後瘋狂練了整晚的琴,他似乎還連絡了不少人,然後每天一下班就跑去瓦爾哈拉......但似乎好像不是原本的場館,跟一群人在秘密進行著什麼,內容亞當不知道,問了歐雷瑞爾,他也只是擔心卡洛斯還有沒有體力抱他。

  一天天過去,卡洛斯愈來愈寡言,臉色很難看,若是以前那位脾氣火爆的他,房子都會被他的脾氣給轟炸了。

 

  鋼琴曲彈奏得愈來愈順,靈活的音符好像在空氣中舞動,除了幾個音他彈得比較重,這幾乎可以算是八十分以上的作品,但對於初學者卡洛斯來說,他還是不滿足。

  亞當又喝著咖啡撐著睡意陪他一整晚,亞當時常看著他的側臉,這份禮物並非是臨陣磨槍,他準備了很久,包含放在他臥房裡的那個木雕作品,還有永生花水晶擴香座。

  亞當一直都知道卡洛斯的手很巧,他是感情細膩而敏感的藝術家,粗獷的外貌下有顆溫柔的心,這份禮物他定是準備很久,不管是木雕以及這擴香座。

  木雕刻製的栩栩如生,神色鮮活,那座水晶擴香座更是奇特,透明的白水晶裡有許多紋路自然切割,也就是雷擊水晶,而這雷擊水晶的紋路卻像極了繡球花,可若是從右方角度從下方凝視,又像狼的側影,雖然只是一個大約的模糊紋路。

 

  白色繡球花,花語是友誼跟忠誠,代表互相了解。相信卡洛斯要送禮的這位朋友,對卡洛斯來說,有很重要的地位。

  同時亞當也十分好奇,12月12日到底是什麼重要的日子。但聽著改編後的聖誕曲,這問題答案似乎也不用卡洛斯來回答,我跟歐雷瑞爾都知道。

 

  那就,預祝那一位,生日快樂。

  

  

  

  直到那天,一封黑底白字的邀請函從「欷」門縫裡滑進,同時間,諾尤的手機、電腦也收到一封mail,寄信人為軒轅熾燁(Carlos Shanyun)。

  信件內容很短,只有一串地址與當地時間,18:00 pm.

  

  

  

  瓦爾哈拉舊址外觀與新店並無差異,巍巍立在這核心大道的另一側,乍看之下仿若鏡射對街倒映。香檳金色Lykan Hypersport張狂哮吼的引擎聲響起不過一分鐘,懸在古式歐風雕紋木門上的風鈴隨了擺幅翩躚舞起,諾尤佇立於新鋪上的紅褐輕量絲絨毯、看著這座廢棄舊地。

 

  舊址內部不如建築外側豪麗堂皇,而是拆建工程尚未完成的不堪樣貌;原先典致閑雅的壁紙給硬生扯下,露出了灰白的水泥牆面大片抹不去的暗色水漬,牆角處甚至長起綠色嫩葉,與幾株不具名的藤蔓互相攀爬占據整面牆壁,灰白與翠綠相互映襯頗為雅緻,構織成一幅陳舊卻自然的風景。

  有人用心利用了這幅風景,將鑲著霧殼LED燈珠的長鏈混在牆壁至頭頂的蔓藤之間,紅絲絨毯兩側交錯裝上霧光地燈,細密的暖黃色光暈聚集成柔和的霧;那人似是十分嫻熟於諾尤的行走路線,隨著工裝靴底觸上地面的節奏嘽緩響起,在暖黃光道的指引下直至廳內正中央佇立,存於那處的便是吧檯裡僅有的高椅,亦是先前諾尤慣常的倚身之處。

 

  盈滿傭惰的蒼藍雙眸望著那張高椅,輕緩步伐停駐於此,諾尤臀沿靠坐高椅,一雙精實手臂交纏環胸,兩腿慣性的交疊一塊,而左腳翹於右腳上是習慣動作──突然,穹頂那顆黝黑碩大的LED電腦燈打下藍白光,將諾尤圈在spotlight。四周圍的稀疏人聲鼓掌聲由微弱至響烈,偶爾參雜幾聲歡呼。


  電腦燈轉向吧檯右側的臨時舞台區,白色斜面光直打盛裝出席的瓦爾哈拉眾員。

  

  一陣琴音奏響,凝聚氛圍的背景樂迴盪在大廳,軒轅熾燁穿著酒紅色西裝正在彈那架史坦威檀木寶石琴,今日的他將一頭紅髮梳整服貼在後腦,偶有幾根髮絲垂下,手指在琴鍵上肆意彈響,低垂的眉眼十分專注。

  在鋼琴右側,是身穿鉑金雕紋天鵝絨黑西裝外套的切薩雷・博爾吉亞,站在舞台上是他的專業,他怡然自在地踩著拍點往前兩步、單臂向上一揮,為身邊的友伴們向現場Einherjars、向瓦爾哈拉的古與今致上熱誠。 

  琴音突然一個上升轉調,鋼琴從輕緩背景樂導入節奏感明確的搖滾前奏,熾燁的視線自琴鍵抬起、凝視不遠處的諾尤,兩人的視線在空中交疊交織,他透過這一首曲子,在這一日,匯集無數人的祝福用音樂表達。

 

  「特別的日子 特別的你

  蛋糕 香檳 彩帶 蠟燭

  許下的三個願望 你聽一聽

  祝你平安健康

  祝你幸福美滿

  第三個就留給你自己 這是秘密 噓──

    

  特別的日子 特別的你

  別這麼冷酷 你笑一笑

  這個派對你是主角

  全世界快樂在贈與今天的你

  特別的日子 特別的你

  特別的日子 特別的你 」

 

  以切薩雷清朗的中高音為首,艾澤爾開口與切薩雷合音讓歌聲混入浪漫的變化,繭與宣傳組組長毛毛丸跟著加入,低音與高亢活力的女聲並隨,隨後是宣傳小組組員倉鼠一同下海賣聲,手拿著手機撥放著唐喚唱出的輕哼附和,而赫恩僅是沉默地在諾尤邊上與其一同靜觀。

  簡明的歌詞和反覆的旋律極易同樂,邀請著Einherjars加入這場合唱,每個人臉上盈滿笑意送給諾尤與瓦爾哈拉,直到最後一個音節落下,歡呼鼓掌和祝福將現場氛圍熱絡至極。

 

  事後的切蛋糕以及送禮情節這裡不再贅述,眾人將精心準備的禮物放在現場唯一的吧檯長桌,熾燁從琴椅上起身讓位給聘來的鋼琴家,請對方現場演奏輕快的背景樂,也將一個提袋放置吧檯最末端後旋身加入熱鬧溫馨的派對;不少聘請來的餐飲業者正送進一道道可口的美食放在數十張不同的方桌,每人手中都握有一只香檳杯,等菜送齊人員退開後,他們在璀璨星海裡舉杯向諾尤獻上祝福。

 

  「諾尤與瓦爾哈拉,生日快樂。」

  

  

  

  切薩雷聽聞這天要幫諾尤辦生日宴時,人已經在西西里,他答應臨時趕回來但無法久待,有一整個劇組在等著他隔天出席。

  舊址一樓大廳的宴飲尚在持續,切薩雷已匆匆過了馬路回到瓦爾哈拉他的房間,將身上的鉑金雕紋天鵝絨黑西裝換成方便旅行的風衣外套,再戴上帽子、眼鏡和蓬鬆到遮住臉下緣的羊毛線圍巾簡單喬裝。坎德爾正將(ˋ▽ˊ)臉車車Alfa Romeo Stelvio Quadrifoglio從車庫開出來繞一圈停到前面,他們要趕的私人機已經在格拉希爾機場等著飛往柏林──

  

  切薩雷伸手正欲扭開一樓的鐵刀木大門的內鈕鎖,但在碰到門那一刻感受到門外鑰匙接觸鎖孔的震動,他立刻後退一步、等外頭那人拔出鑰匙後才幫著把門拉開,「你這麼早就就撤退了?」

  諾尤看了眼切薩雷,用眼神說話──你顯然比我早。

  在諾尤身後,還跟著一個會場上穿制服的外聘服務生,正抱著大包小包的禮物略顯吃力──顯然他是負責搬運大家送給諾尤的禮物。切薩雷順勢走回來替那服務生併了三張桌子,宴會場上那個禮物山可不是一張桌子就能容納的。

  切薩雷很想看諾尤坐在禮物山腳下像個興奮小孩一包一包撕拆的樣子,但很遺憾那畫面僅存在想像,諾尤取了把小刀在禮物桌緣落坐、從最靠手邊的禮物開始慢條斯理地拆包裝、分類,儼然在進行可燃與不可燃的區分。切薩雷就盯著諾尤的表情看呀看,那跟興奮沾不上邊、但是非常地......非常地......

  「你就笑吧。」服務生走後,諾尤冷不防拋出一句。

  切薩雷立刻笑、完全沒跟他客氣,「我忍好久哈哈哈哈──唱歌時沒笑場真顯示我的專業實力哈哈哈哈哈──」

  「我以為主軸是週年慶。」諾尤端詳著方自包裝袋內拆出的木雕,手指摩挲其上,漫不經心地續言,「誰曉得我經歷了什麼。」

  「你想這全是熾燁的品味,就合理了吧哈哈哈哈──」切薩雷還在笑,喔天,笑得好累哈哈哈哈,「好啦好啦,人家熾燁很有心的別嘲諷他,女朋友都未必做到這份上了哈哈哈哈──」

  諾尤的生日宴是熾燁算著日子統籌眾人,不但佈置了空間和節目與餐飲(後者比前兩者突出甚多),甚至還練了首鋼琴!切薩雷很意外熾燁有這份心意和實行的動力──自今年瓦爾哈拉再次開幕後,熾燁也不是時時待在店內、即使他在那十有八九也是關在他的監控室或調理室裡獨處,和大家沒太多交流,大家怕打擾他也不太主動接近。

  

  「沒記錯的話,這對你可算是異文化洗禮了?」切薩雷是不確定諾尤有沒有被辦過生日派對啦,但他知道坦培拉法家族尊重的節日與世俗不同,而生日正好不包括在內。才正經不到兩句,切薩雷又忍不住開始調侃:「你被圍在中心唱歌的畫面我可以記個十年,但你被打spotlight的表情我可以記三十年哈哈哈哈──」

  「你想來點導彈嗎?」正持續拆解包裝紙的諾尤再次瞥了眼切薩雷。過生日不是坦氏的文化,但產導彈是。

  「你想要一打刺客或半打間諜嗎?比我送的禮物更夠意思。」特種產業博爾吉亞家族也有呀,切薩雷從禮物堆中認出了他送的那瓶西西里紅酒,說來不好意思、那是在巴勒莫機場臨時買的......切薩雷以為諾尤不過生日所以沒準備。但說實在,這世上也沒什麼東西能引起諾尤的想要而得不到的物慾了,這點之於切薩雷亦然。

  「不用了。」

  「想要的話別客氣。」切薩雷開玩笑的語氣摻著半分認真,「想當教父嗎?」

  諾尤的眉毛微揚、視線掃向切薩雷的左手手指......還沒戴上戒指,那何必現在問?而且怎麼會問他?他知道對天主教文化的切薩雷而言教父代表什麼,「找別人吧。」

  「你答應的話,我孩子就能說出:『我教父讓你吃飛彈!』這種話了!」切薩雷言下之意是,如果將來他有不測,那他的子嗣......

  「你先愁找不找得到孩子他媽。」諾尤淡然點出現況,也把話題走向扯回不正經。

  「真有道理!」切薩雷浮誇地彈了下手指,「那麼我在柏林的哪裡可以找到夏米安呢?你想必有地址吧支援一下。」

  「嗯。」

  「那我走啦,明年見。」切薩雷用拳眼敲敲胸口比了個「謝啦兄弟你夠罩」的手勢才離開。這一趟去柏林拍戲,至少要等明年才會回瓦爾哈拉了。

  

  當天夜裡,甫入睡不過兩個鐘頭卻又如夢似醒、恍惚間脫出了長夢,一整個漫然大暮、該當一覺到天明的美好,在近期顯然背棄了諾尤且持續了將近一週。

  一兩個小時便會醒來一次,雖說得已立刻又深深睡下,可這睡眠段是塞滿了各式奇詭怪譎的夢,驚險刺激的追獵情節、符合現實邏輯卻超脫認知的爾虞我詐、節奏緊湊且鮮血淋漓的懸疑驚悚,猶如一座私人專屬影城,在腦海中不停的放映興許加快、興許放緩的各式劇情,有些角色關乎生活周遭,有些卻又不存於世;有些夢寫實到諾尤初醒時的剎那會瞬間分不清現實。間斷的夢總是穿插在一個睡眠段中,卻偶爾接續、偶不聯繫。

  

  今夜依舊。

  朦朧之中諾尤恍惚睜眼,雙眉擰如麻繩,這到底是第幾次了?一個晚上可以醒來四至五次,十足的影響睡眠品質,進而降低思緒之清晰,這在決策與計畫上是如千刀萬剮後的殘破敗壞。

  那對蒼藍眸子深深眨巴了數次,諾尤選擇離開仍舊暖和的被窩,拉上擱置一旁的睡袍套上,並將腰際的袍帶繞成一股隨興的活結。

  這步伐是較昔時又再嘽緩了數倍,諾尤來至「欷」北向的落地窗前、將遮光簾撩開一隙,外頭玲瓏皎月仍舊高懸,晚間的綿雨過後凌晨已不再烏雲團聚,使之銀刃般的光暈得已恣意妄為地鶯梭室內,可興許是這月映進入了原先一片黑暗的房內致使,諾尤忽覺身後一道不尋常的光線閃爍,甫一回頭尋找光的來源,直截就見一座水晶擴香儀正回應著月光呼喚。

  

  諾尤在「欷」並沒放什麼高折射率的物件做擺飾,這是週年慶那天贈與諾尤的禮物山中其一件禮物,而說實在,那天所獲之禮,有被收到「欷」的只有兩件,而這兩件禮物的贈禮人是同一位,皆是軒轅熾燁(Carlos Shanyun)。

  其他的禮物都是些縱然收禮人不是諾尤亦可使用的,他便將它們放在瓦爾哈拉一樓任大家擺佈,舉凡那些他所不需要的或是不想要的、無聊的、沒意義的,畢竟坦培拉法家族(Tempelaffer Family)並沒有慶生的概念,這個概念是在瓦爾哈拉諾尤才深刻明白的,但依然不代表它穩固地待在了他的腦袋裡,也就是說比起個人的慶生,諾尤更覺得那天是為了週年誌慶,只是因為他是資方才較有款待。

  

  那天諾尤將木雕與水晶擴香座收進「欷」裡,一同擺在玫瑰鹽燈旁,這盞鹽燈在諾尤入睡時是會關閉的,房內溫濕度的智能監測控管得以防止鹽燈潮解,而此刻諾尤背離了落地窗,來至乘載它們重量的矮櫃前,他將玫瑰鹽燈點亮的剎那,輕薄的玫紅光線絲滑地滃染水晶擴香座,裡頭雷擊紋路更顯幽眇深邃。

  諾尤也並非沒發現,水晶內的紋路由某個角度看上去與木雕相同,同為狼,可比起說像狼,正看卻又更像繡球花,據說受到白色繡球花祝福之人,具有非常寬闊的忍耐力及包容力,是能夠為他人帶來光明與希望的人。

  

  軒轅熾燁?

  

  明明這個人因為坦培拉法,再準確點應說是諾尤而慘臨大禍,他卻頻頻用各種意象來提醒或表徵諾尤屬於坦培拉法的事實,究竟是何用意、何居心?

  什麼樣的人,能夠不憎恨他應當憎恨之人,甚是反其道而行,替其帶來「光明與希望」?一個人要有多無私才能什麼都不利己?二十一世紀的坦氏當家暫且找不著答案。畢竟坦培拉法不是利己就是利己,無論如何皆是利己,他們不明白什麼是失敗,因為所有的失敗,「從來就不存在」。

  

  思考的當間卻引來睡意,諾尤摀著進行中的呵欠,立時決心要好好休整一段時間,約莫三週吧,作息與飲食的調整,非必要絕不倚仗藥物;他定能克服並解決這不良的睡眠品質,畢竟他收下了「光明與希望」。

  

  可能待在瓦爾哈拉、可能回本家宅邸、可能旅行,無論如何,希望待會能一覺到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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